慈悲先生

「他夠友善,可是跟他在一起有個麻煩,他是非常自我的人,而且像許多那種年紀的人一樣,他不喜歡戴眼鏡照相。他要我在每一次要拍的時候先通知他一聲,好讓他把眼鏡摘下來。我拍了張他提水桶到水到水泥裡的照片-他經常如此。可是他說:『噢!要是你發表這張照片,人家一定會以為我這老頭子在假裝幹活。』他不斷給我一些小的限制,說這個不要拍,那個不要拍。他要擺姿勢來拍,而我覺得照片給弄得越來越膚淺。有天晚上,我終於坐下來給他寫了一封信,說:『我必須離開朗巴倫(Lambarene),因為我也是在尋求真理,可是到了這裡,你卻拒絕給予。你迫使我變得膚淺,而膚淺對我來說就是不真。所以我必須離開朗巴倫。』」

史懷哲

「尤金.史密斯」在第二天午餐後當面將信交給史懷哲,當然史懷哲留下了「尤金.史密斯」,也讓他盡情去拍。

1971年尤金史密斯伴隨著「為真理執著(Let Truth Be the Prejudice)」這個展覽移到日本小田急百貨展出而到日本。早在美國展覽之初,史密斯的日本友人就已經數次暗示希望拍漁村的尤金史密斯能夠到水俁村去拍,因為那裡的工業污染造成的水銀中毒引起遺傳性水俁症十分嚴重。當尤金史密斯與妻子艾琳結婚第二天,就直接到水俁度蜜月。

水俁病為公害病的一種,成因為汞中毒,在當時轟動全球。

(1972 Minamata Japan)

「我們先拍村民捕魚的照片,一來因為我們需要,二來這個題材不會惹麻煩──你不必了解與此問題有密切牽連的個人。漸漸的,我們越來越了解村民,也跟他們吃相同的食物。那真是叫人興奮的日子,由於不是為雜誌社工作,我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1972 Minamata Japan)

「我們沒錢了,也不知道去找財路。可是,我們還是硬撐著,真是艱苦。遠離家鄉六千哩,有時口袋裡只有三塊美金,卻不知道去什麼鬼地方弄錢好繼續下去。我們待得越久,越成了他們的鄰居、朋友,而不是新聞記者──這是要拍出好照片的方法。」

(1972 Minamata Japan)

水俁專題是「史密斯」最成功的專題,或許是因為這個專題不是為工作而拍,而讓他在這個專題裡留下了這幅偉大的影像:

「我覺得淚眼模糊,簡直難以拍照。然而,我畢竟拍了。那是張絕頂浪漫的照片」
(1972,智子與母親Minamata Japan)

當被問及怎樣拍到這張照片時,尤金史密斯這麼陳述:

由了解人物而循序漸進,我們經常在那對夫妻去示威抗議時照顧他們的小孩。他們的住處離我們的房子約十分鐘步程,每次路過我們一定可以看到有人在照應她,我也一定會看到那位母親所付出的不凡愛心。她總是那麼愉悅,使我觀察得越多,越覺得它涵蓋了勇氣最美好的層面,水俁村民就是以這種勇氣,與那家公司對抗。

(Minamata Japan)

「有一天,我對我的太太愛琳說:『我們想法子去拍那張照片吧。』我想像的畫面裡,母親正摟著孩子,盈盈的愛意洋溢其間。我到了那戶人家,笨拙地向那個母親解釋我想拍一張智子的裸身,好讓人看見她身體受害情形的照片,我也要顯示他照拂孩子的樣子。那位母親說:『好,我正要為智子洗澡,也許對你方便些。』」

就這樣,尤金史密斯犧牲了一般人會追求的濃情蜜月,卻換取了這張絕頂浪漫的影像。這也是他最為人所知的作品。

「透過照片中的激情(不管這種激情表面上看來多麼平靜),喚醒性靈昇華(Spiritualization),以此創造出力量、慰藉和目的,一如教師、醫生和演藝人員一樣,同時對於人類在這個新時代──一個恐怖又興奮的時代──中的地位與保全之道提出批判。」

這些影像的背後壓抑著一股內心的悸動,這個壓抑讓影像避免被扣上唯恐天下不亂的帽子,真實而不譁眾取寵讓尤金史密斯的影像更讓人深思。在認識尤金史密斯的1958年世界十大攝影師之外,其實影像背後的故事才是更動人的。